牙璋辭鳳闕
關燈
小
中
大
牙璋辭鳳闕
“哦。”
程映突然哭喪個臉，他才準備歇下了就被藺雲安排了活，但藺雲是觀軍容使身邊的人，他又不得不聽。
正當程映走出去幾步時，藺雲又突然將他叫住。
“藺常侍，又怎麽了？”
“地圖給你。”
“哦。”
藺雲看著程映遠去的背影，在心裏暗自得意了一把，他看不慣這個聒噪又戲多的毛頭小子，竟會顯擺自己能。尤其是他總在葉容鈺面前掙表現，他還那麽高、模樣也不錯......
藺雲在心裏細數了一遍跟葉容鈺走得近的人，王小滿、任秋蘭、新莛，這些都是女孩子也就罷了，現在要是多個程映，實在是討嫌。
天上漆黑，在沒有萬家燈火的地方，擡頭可以看到燦爛的星河。
葉容鈺在周遭一片黑暗中背靠土丘上軟軟的草，抱著膝，一直仰頭遙望。
片刻安寧，來之不易。
“葉大人，吃點東西吧。”
又冒出來一個年輕的神策軍，從布包裏取出一塊餅，遞給葉容鈺。藺雲見葉容鈺在發呆，於是他將餅接過來，掰成兩半，一半他自己直接吃了起來。另一半他拿在手裏，往葉容鈺面前晃了晃，但葉容鈺依舊沒什麽反應。
藺雲看著她沈默，有些不敢跟她搭話。只默默坐在她旁邊，靠著山包睡了一夜，至於另外半個餅，他就放在自己肚子上，指不定她想吃了會拿。
葉容鈺一直在想糧草的事，卻一點頭緒也沒有。從現有的痕跡來看，很可能是送糧的路線被敵方得知，於是設下了埋伏。要糧草真被敵軍搶了可怎麽好，錢暄跟哥舒元這二人會不會治罪於峆州，再來個消極應戰。
天亮前有那麽一陣，霧氣很重，藺雲在這種環境下感到胸悶，差不多是被憋醒的。
三十多名神策軍有的還睡著，有的雖然醒了但就那麽躺在地上，翹著腿，嘴裏叼著根草。
藺雲盤腿坐了起來，也不敢再亂動，只是左右看了看，昨天放在自己身上那半個餅果然沒了。
葉容鈺枕著一個包袱，背對著自己靜靜睡著。他看到葉容鈺的脖子白凈修長，竟產生了去碰一下的想法。
正當藺雲反省自己怎麽會有這種邪念的時候，葉容鈺醒來過來，將思緒還沒收回的藺雲嚇了一跳。
“那個捕快怎麽樣了？”
“哦，我去看看。”藺雲虛驚一場，他心裏一閃而過的念頭還好沒被她看出來。
“他好像好那麽一點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藺雲又給捕快餵了一次丹藥，這人雖虛弱，但止了血又用藥調著，想必不再有性命之憂。
晌午，錢暄派的馬車到達了此處，駕車的人正是軍營裏的醫官。
醫官跳下車，帶著自己的藥箱，一言不發，先給捕快診了脈，略施幾針，而後輕飄飄說了句，“性命無憂。”
藺雲放下心，只要捕快還活著總歸又能查出糧餉下落，他又對醫官說道，“大夫，還請您一路在車上照料。”
“好。”這醫官並不退讓，一手扶著藥箱就跳進了車裏。
捕快性命無憂，但葉容鈺臉上的擔憂卻絲毫不減。藺雲見狀溫聲問道，“容鈺，你要不要上車裏坐？”
“不用。”
“那我現在是去大營還是回奉江縣衙？”
葉容鈺閉眼一蹙眉，良久才開口道，“我隨你去見錢將軍。”
話音剛落，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的醫官突然掀開車簾，沖著外面大喊一聲，“哥舒將軍和錢將軍都準備去奉江縣衙。”
“大夫，可知是為什麽？”葉容鈺問道。
“主帥的想法，哪能告訴我一個郎中。”這醫官趕忙將頭縮了回去。
傍晚，葉容鈺一行回到了奉江縣。葉容鈺來不及安置馬匹，直接沖進了縣衙大門。
院子裏圍滿了東川將領與一眾神策軍，哥舒元與錢暄隔著茶桌居中而坐，整個峆州下轄六縣的縣令都穿著官服坐在兩列，但為首空出來一個位置。
“葉大人，你可算趕回來了。”哥舒元見到葉容鈺，一改先前的態度，眉眼間都和善不少。
錢暄指了指一旁的空位，示意葉容鈺先落座。
良久，錢暄才開了口。
“峆州的長使、司馬、參軍等人，本官已派人去追捕了，神策軍的探子來報，王高晟與哥舒晦。”
說著，錢暄看了看哥舒元的臉色。“這二人裏應外合，暗通吐蕃，峆州府衙一眾官員大多與通敵有關，以至六縣所集糧草被盡數運送至吐蕃軍營中。”
“什麽？”
葉容鈺很詫異，但她知道錢暄是個慎重的人，她微微側頭，只見自己的父親緊握椅把的手不停在發抖。
葉父一直守在縣衙，神策軍探子來報時，他就已經知道了消息，只是他不肯相信，甚至一度認為這只是錢暄這幫閹狗為了一己私欲編造出的假話。
但同樣與這件事有關的哥舒元，他好像對自己父親與王高晟投敵的事並不質疑，想來節度使府也有探子，亦或是他曾經發現過什麽跡象，所以才只面露愧色而不反駁錢暄。
錢暄看出葉父神色慌張，直勾勾盯著葉父，疑惑道，“葉明府，你可是還知道什麽內情？”
葉父嚇得起身離座，他已經站不直，幾乎是曲著腿走了兩步就跌跪在地上。
“錢將軍！明察！我葉禮文絕不曾有半分投敵的想法，更不可能協助誰投敵，可是王大人他。”哪怕能證明王高晟清白的希望越來越渺小，但不到最後一刻，葉父還是不肯相信。
葉容鈺也應道，“錢將軍，刺史王大人六年前來到峆州，清冤獄，除山匪，治澇災，開商道，是個好官啊，或許、或許另有隱情也未可知。”
青川縣令薛郜起身將葉父攙扶了起來。
“錢將軍，我也覺得是不是哪裏搞錯了，王高晟他是真的一心為我們峆州百姓，他從幾年前上任，一直勤勤懇懇，任勞任怨，興辦學堂，整頓吏治，從沒有做過對不起百姓的事情。”
錢暄站起身，朝著這些縣官一一作揖，“各位明府，我請大家坐在這，並不是來討論王高晟為什麽投敵的，就算日後將此事坐實，我也沒有追究大家的意思，各位遠在各縣衙中，少與州上往來，我是知道的。”
錢暄說到這稍作停頓，他也知道後續的話講出來會讓這些小縣父母官很難承受。
“但，現在敵軍充盈而我軍匱乏，食不果腹，所以各位回去後依舊是要繼續籌集糧草，這次由我派神策軍來交接。”
葉父聽此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。
“葉明府莫慌。”
另一位縣令蹲下身，攙扶著葉父，一邊安慰說道，“好在我們梁縣離得遠，如今隊伍馬上就要到奉江縣境內了。”
說著，他又看向錢暄，“錢將軍，我們梁縣籌了兩萬一千石粟米豆谷，還可供大軍用上幾日，為今之計，只能速速退敵，我們峆州這些都是下縣，供不起這麽多軍爺。”
錢暄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，他既不忙著斥責這些縣令，也沒露出不屑，只回答道，“談何容易？”
“我明白各位明府心中疑慮。”哥舒元站起了身，他握緊拳頭，架著膀子，一副要幹架的姿態，“我這就帶人沖進敵營裏面，給大家看個虛實出來，若是我父親與那王高晟叛逃了，我便親手殺了他們。”
“殺了他們？那豈不是死無對證？”薛郜質問道，他不再理會哥舒元，而是與葉父商量起來，“葉明府，你我兩縣已是緊靠戰地，我們就地募兵也能組三千步兵，以增援前線。”
錢暄接話道，“這倒是個辦法，若是其餘四縣也肯就地募兵，增援至萬人，那我倒有迅速退敵的勝算。”
募來的兵自帶幹糧甲胄，算得上是只幹活不耗資的隊伍。葉父是真的愛民如子，他舍不得自己膝下三個孩子上戰場，也同樣舍不得奉江百姓們上戰場。
見這幫小小縣令對自己並不待見，哥舒元這時候清了清嗓，說道，“前些日子，是我按兵不願交戰，釀下大錯，現如今，本將軍願戴罪立功。”
錢暄詫異，“哥舒將軍，切勿莽撞。”
“錢將軍大可放心，且等我幾日。”
哥舒元當晚就帶著幾千人的輕騎走了，錢暄則繼續派神策軍眾將在峆州各縣開始募兵計劃，同時他怕這些縣官各懷心思，於是讓這些縣令通通都住在奉江縣衙內。
葉父這幾日一直不肯出門，像個霜打的茄子，整日軟不耷拉。
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，還是在一個夜晚，哥舒元終於帶著一隊人馬又回到了縣衙。
縣衙門口的鼓被敲得震天響，衙內眾人聽見後紛紛跑了出來。
哥舒元提著一只血跡烏黑的包袱，扔在了錢暄面前，他哽咽一下，將酸澀吞入喉內。
“叛將哥舒晦首級在此。”
說罷，這個彪形大漢眼前一黑，踉蹌了一下。
牙將上前攙扶，他卻將人推開，坐到了與錢暄並列的主位上去。
“我送信與叛將佯裝投敵，深入敵軍大營，現已斬獲叛將首級，吐蕃在這邊的主帥也被我砍了，想必現在正是敵軍騷動之際，還請錢將軍謀劃出擊。”
錢暄站起身，朝著哥舒元欠身拱了拱手，“哥舒將軍驍勇，又曾久駐邊關，如何降敵自是有一套章法，錢某只是監軍，只管跟隨將軍出戰。”
錢暄這個人確實很得體。他沒有一股腦把哥舒元也綁了，也能適當體諒哥舒元此刻的心情，更是在如何出兵這塊做出讓步，不再牽制，只是跟隨，將指揮權交給了這位手刃生父後的突厥將軍。
“好，那就即刻整軍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還有一事，我手下從吐蕃牙帳把王高晟綁了回來。”
聽此，葉父有些坐不住，稍稍站起身來看向大門外。
王高晟手腕上著鐵鎖，被哥舒元牙將牽著進了門，事到如今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。
“王大人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。”葉父聲嘶力竭，他搖晃著王高晟的身體。
王高晟冷哼一聲，將身子一甩，然後開始狂笑不止。
“我二十八歲進士及第，因在大理寺任職時沒有包庇宗室惡奴，一度被發配至各個偏僻的州府，十幾年來不忘社稷，忍辱負重，所到之處，人和物興，好不容易等到尚書省提名可調回京中，竟被李家的王八蛋一言否決。”
“夠了。”錢暄出言制止。
滿座皆驚，說不出個一二。
“怎麽了錢暄，難道我說的有半分虛假嗎？我能興貧瘠之地，所以我就活該這輩子呆在貧瘠之地？你為什麽怕我說下去？”
錢暄再次呵斥道，“夠了。”
葉父已經伏身在地，握著拳，狠狠捶打著地面，男兒縱淚，好像那一瞬間，葉父的為官理想塌了。
葉容鈺跪在自己的父親身邊，卻怎麽也無法將這個失控的人拉起來。
“王大人，這不可能。”葉父似乎是在埋怨，“有生之年報效朝廷乃人生之幸，你怎麽可能做這種糊塗事？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“哦。”
程映突然哭喪個臉，他才準備歇下了就被藺雲安排了活，但藺雲是觀軍容使身邊的人，他又不得不聽。
正當程映走出去幾步時，藺雲又突然將他叫住。
“藺常侍，又怎麽了？”
“地圖給你。”
“哦。”
藺雲看著程映遠去的背影，在心裏暗自得意了一把，他看不慣這個聒噪又戲多的毛頭小子，竟會顯擺自己能。尤其是他總在葉容鈺面前掙表現，他還那麽高、模樣也不錯......
藺雲在心裏細數了一遍跟葉容鈺走得近的人，王小滿、任秋蘭、新莛，這些都是女孩子也就罷了，現在要是多個程映，實在是討嫌。
天上漆黑，在沒有萬家燈火的地方，擡頭可以看到燦爛的星河。
葉容鈺在周遭一片黑暗中背靠土丘上軟軟的草，抱著膝，一直仰頭遙望。
片刻安寧，來之不易。
“葉大人，吃點東西吧。”
又冒出來一個年輕的神策軍，從布包裏取出一塊餅，遞給葉容鈺。藺雲見葉容鈺在發呆，於是他將餅接過來，掰成兩半，一半他自己直接吃了起來。另一半他拿在手裏，往葉容鈺面前晃了晃，但葉容鈺依舊沒什麽反應。
藺雲看著她沈默，有些不敢跟她搭話。只默默坐在她旁邊，靠著山包睡了一夜，至於另外半個餅，他就放在自己肚子上，指不定她想吃了會拿。
葉容鈺一直在想糧草的事，卻一點頭緒也沒有。從現有的痕跡來看，很可能是送糧的路線被敵方得知，於是設下了埋伏。要糧草真被敵軍搶了可怎麽好，錢暄跟哥舒元這二人會不會治罪於峆州，再來個消極應戰。
天亮前有那麽一陣，霧氣很重，藺雲在這種環境下感到胸悶，差不多是被憋醒的。
三十多名神策軍有的還睡著，有的雖然醒了但就那麽躺在地上，翹著腿，嘴裏叼著根草。
藺雲盤腿坐了起來，也不敢再亂動，只是左右看了看，昨天放在自己身上那半個餅果然沒了。
葉容鈺枕著一個包袱，背對著自己靜靜睡著。他看到葉容鈺的脖子白凈修長，竟產生了去碰一下的想法。
正當藺雲反省自己怎麽會有這種邪念的時候，葉容鈺醒來過來，將思緒還沒收回的藺雲嚇了一跳。
“那個捕快怎麽樣了？”
“哦，我去看看。”藺雲虛驚一場，他心裏一閃而過的念頭還好沒被她看出來。
“他好像好那麽一點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藺雲又給捕快餵了一次丹藥，這人雖虛弱，但止了血又用藥調著，想必不再有性命之憂。
晌午，錢暄派的馬車到達了此處，駕車的人正是軍營裏的醫官。
醫官跳下車，帶著自己的藥箱，一言不發，先給捕快診了脈，略施幾針，而後輕飄飄說了句，“性命無憂。”
藺雲放下心，只要捕快還活著總歸又能查出糧餉下落，他又對醫官說道，“大夫，還請您一路在車上照料。”
“好。”這醫官並不退讓，一手扶著藥箱就跳進了車裏。
捕快性命無憂，但葉容鈺臉上的擔憂卻絲毫不減。藺雲見狀溫聲問道，“容鈺，你要不要上車裏坐？”
“不用。”
“那我現在是去大營還是回奉江縣衙？”
葉容鈺閉眼一蹙眉，良久才開口道，“我隨你去見錢將軍。”
話音剛落，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的醫官突然掀開車簾，沖著外面大喊一聲，“哥舒將軍和錢將軍都準備去奉江縣衙。”
“大夫，可知是為什麽？”葉容鈺問道。
“主帥的想法，哪能告訴我一個郎中。”這醫官趕忙將頭縮了回去。
傍晚，葉容鈺一行回到了奉江縣。葉容鈺來不及安置馬匹，直接沖進了縣衙大門。
院子裏圍滿了東川將領與一眾神策軍，哥舒元與錢暄隔著茶桌居中而坐，整個峆州下轄六縣的縣令都穿著官服坐在兩列，但為首空出來一個位置。
“葉大人，你可算趕回來了。”哥舒元見到葉容鈺，一改先前的態度，眉眼間都和善不少。
錢暄指了指一旁的空位，示意葉容鈺先落座。
良久，錢暄才開了口。
“峆州的長使、司馬、參軍等人，本官已派人去追捕了，神策軍的探子來報，王高晟與哥舒晦。”
說著，錢暄看了看哥舒元的臉色。“這二人裏應外合，暗通吐蕃，峆州府衙一眾官員大多與通敵有關，以至六縣所集糧草被盡數運送至吐蕃軍營中。”
“什麽？”
葉容鈺很詫異，但她知道錢暄是個慎重的人，她微微側頭，只見自己的父親緊握椅把的手不停在發抖。
葉父一直守在縣衙，神策軍探子來報時，他就已經知道了消息，只是他不肯相信，甚至一度認為這只是錢暄這幫閹狗為了一己私欲編造出的假話。
但同樣與這件事有關的哥舒元，他好像對自己父親與王高晟投敵的事並不質疑，想來節度使府也有探子，亦或是他曾經發現過什麽跡象，所以才只面露愧色而不反駁錢暄。
錢暄看出葉父神色慌張，直勾勾盯著葉父，疑惑道，“葉明府，你可是還知道什麽內情？”
葉父嚇得起身離座，他已經站不直，幾乎是曲著腿走了兩步就跌跪在地上。
“錢將軍！明察！我葉禮文絕不曾有半分投敵的想法，更不可能協助誰投敵，可是王大人他。”哪怕能證明王高晟清白的希望越來越渺小，但不到最後一刻，葉父還是不肯相信。
葉容鈺也應道，“錢將軍，刺史王大人六年前來到峆州，清冤獄，除山匪，治澇災，開商道，是個好官啊，或許、或許另有隱情也未可知。”
青川縣令薛郜起身將葉父攙扶了起來。
“錢將軍，我也覺得是不是哪裏搞錯了，王高晟他是真的一心為我們峆州百姓，他從幾年前上任，一直勤勤懇懇，任勞任怨，興辦學堂，整頓吏治，從沒有做過對不起百姓的事情。”
錢暄站起身，朝著這些縣官一一作揖，“各位明府，我請大家坐在這，並不是來討論王高晟為什麽投敵的，就算日後將此事坐實，我也沒有追究大家的意思，各位遠在各縣衙中，少與州上往來，我是知道的。”
錢暄說到這稍作停頓，他也知道後續的話講出來會讓這些小縣父母官很難承受。
“但，現在敵軍充盈而我軍匱乏，食不果腹，所以各位回去後依舊是要繼續籌集糧草，這次由我派神策軍來交接。”
葉父聽此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。
“葉明府莫慌。”
另一位縣令蹲下身，攙扶著葉父，一邊安慰說道，“好在我們梁縣離得遠，如今隊伍馬上就要到奉江縣境內了。”
說著，他又看向錢暄，“錢將軍，我們梁縣籌了兩萬一千石粟米豆谷，還可供大軍用上幾日，為今之計，只能速速退敵，我們峆州這些都是下縣，供不起這麽多軍爺。”
錢暄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，他既不忙著斥責這些縣令，也沒露出不屑，只回答道，“談何容易？”
“我明白各位明府心中疑慮。”哥舒元站起了身，他握緊拳頭，架著膀子，一副要幹架的姿態，“我這就帶人沖進敵營裏面，給大家看個虛實出來，若是我父親與那王高晟叛逃了，我便親手殺了他們。”
“殺了他們？那豈不是死無對證？”薛郜質問道，他不再理會哥舒元，而是與葉父商量起來，“葉明府，你我兩縣已是緊靠戰地，我們就地募兵也能組三千步兵，以增援前線。”
錢暄接話道，“這倒是個辦法，若是其餘四縣也肯就地募兵，增援至萬人，那我倒有迅速退敵的勝算。”
募來的兵自帶幹糧甲胄，算得上是只幹活不耗資的隊伍。葉父是真的愛民如子，他舍不得自己膝下三個孩子上戰場，也同樣舍不得奉江百姓們上戰場。
見這幫小小縣令對自己並不待見，哥舒元這時候清了清嗓，說道，“前些日子，是我按兵不願交戰，釀下大錯，現如今，本將軍願戴罪立功。”
錢暄詫異，“哥舒將軍，切勿莽撞。”
“錢將軍大可放心，且等我幾日。”
哥舒元當晚就帶著幾千人的輕騎走了，錢暄則繼續派神策軍眾將在峆州各縣開始募兵計劃，同時他怕這些縣官各懷心思，於是讓這些縣令通通都住在奉江縣衙內。
葉父這幾日一直不肯出門，像個霜打的茄子，整日軟不耷拉。
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，還是在一個夜晚，哥舒元終於帶著一隊人馬又回到了縣衙。
縣衙門口的鼓被敲得震天響，衙內眾人聽見後紛紛跑了出來。
哥舒元提著一只血跡烏黑的包袱，扔在了錢暄面前，他哽咽一下，將酸澀吞入喉內。
“叛將哥舒晦首級在此。”
說罷，這個彪形大漢眼前一黑，踉蹌了一下。
牙將上前攙扶，他卻將人推開，坐到了與錢暄並列的主位上去。
“我送信與叛將佯裝投敵，深入敵軍大營，現已斬獲叛將首級，吐蕃在這邊的主帥也被我砍了，想必現在正是敵軍騷動之際，還請錢將軍謀劃出擊。”
錢暄站起身，朝著哥舒元欠身拱了拱手，“哥舒將軍驍勇，又曾久駐邊關，如何降敵自是有一套章法，錢某只是監軍，只管跟隨將軍出戰。”
錢暄這個人確實很得體。他沒有一股腦把哥舒元也綁了，也能適當體諒哥舒元此刻的心情，更是在如何出兵這塊做出讓步，不再牽制，只是跟隨，將指揮權交給了這位手刃生父後的突厥將軍。
“好，那就即刻整軍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還有一事，我手下從吐蕃牙帳把王高晟綁了回來。”
聽此，葉父有些坐不住，稍稍站起身來看向大門外。
王高晟手腕上著鐵鎖，被哥舒元牙將牽著進了門，事到如今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。
“王大人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。”葉父聲嘶力竭，他搖晃著王高晟的身體。
王高晟冷哼一聲，將身子一甩，然後開始狂笑不止。
“我二十八歲進士及第，因在大理寺任職時沒有包庇宗室惡奴，一度被發配至各個偏僻的州府，十幾年來不忘社稷，忍辱負重，所到之處，人和物興，好不容易等到尚書省提名可調回京中，竟被李家的王八蛋一言否決。”
“夠了。”錢暄出言制止。
滿座皆驚，說不出個一二。
“怎麽了錢暄，難道我說的有半分虛假嗎？我能興貧瘠之地，所以我就活該這輩子呆在貧瘠之地？你為什麽怕我說下去？”
錢暄再次呵斥道，“夠了。”
葉父已經伏身在地，握著拳，狠狠捶打著地面，男兒縱淚，好像那一瞬間，葉父的為官理想塌了。
葉容鈺跪在自己的父親身邊，卻怎麽也無法將這個失控的人拉起來。
“王大人，這不可能。”葉父似乎是在埋怨，“有生之年報效朝廷乃人生之幸，你怎麽可能做這種糊塗事？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